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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角色错位的父亲母亲

父亲真的老了。坐在躺椅上看电视,声音开得雷响,他却呼呼地打鼾。本来就没几个亲朋好友,他不访人,也没人访他。除了到市场买点生活必需品,几乎就二门不迈,大门不出。

父亲自理能力向来就差。母亲去世后,生活就更简单了。吃饭是一天煮好吃几天。就是八宝粥乱炖一通。没吃完的,放冰箱里。吃的时候热一热。菜品也简单。因没了牙,粉蒸肉蒸得糜烂。其他也是炆得过熟,哪有色香味营养可言。衣服都是我过去的一些旧军装旧制服,点都不讲究。也不讲卫生,不爱整洁。东西随便乱放。旧东西又舍不得扔。到处邋邋遢遢,脏兮兮。最近耳朵也背了,电话没办法接。当面交流要靠近大声说。

本来我是要把父亲接到我这里的,他不习惯,即使每年来做检查,住几天,坚决要走。他喜欢他的老窝。自由散漫,随便惯了。老家有个弟弟,他也不和他们一起。作息时间对不到,饮食风格也不惯。自己能动手,尽量自己动手,不麻烦别人。这样,他感觉更舒坦。

父亲是个独子。爷爷是个经商个体户,30多岁才生下他。小时候,他的生活还是比较安适的,没吃什么苦,也没做惯事。人也长得帅气。只读了小学。考天凤中学时,说是人太高了,没录取。成年后,公私合营,便在供销社就了业。1961年,受错误处分,下放到农村。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农民。

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嫁给父亲的。母亲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长女。可能看到父亲长得一表人才。再就是,母亲是乡下人。乡下人还是喜欢上城的。母亲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学,但智商情商,远比父亲强。他们两个,性格差距也大。一个火体,一个水体;一个急,一个缓;一个灵巧聪慧,一个憨厚老实;一个担当作为,一个服从实施。完全是相反相成的一对夫妻。

贫贱夫妻百事哀。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和母亲这一生一直在争吵中度过。争吵的内容就是愁钱愁米愁吃穿。母亲是1961年和父亲结婚的,1963年生下了我。1965年爷爷去世了,后奶奶搬回了老家。没有了老人带孩子。以后陆续又生了一个妹妹,两个弟弟。人口越来越多,负担越来越大。没有粮食,到哪去借?小孩子开学,到哪去筹学费?开春了,没有种子肥料。还有日常开销,人情往来。连买油盐的钱都成问题。每年过年,别人的孩子添衣添物,我们还在为年夜饭发愁,几乎无年不吵架。别人家开开心心热闹闹,红红火火过大年,我们家是吵吵闹闹或是冷清清,凄凄惨惨过年关。真是苦瓜抖姜。

穷是一个因素。父亲办事不动脑筋也是个因素。母亲总是抱怨,父亲连装个锄头把也装不好。随便找个棍子凑合,哪管弯弯曲曲,结不结实。买东西更加。有次,父亲拿着珍贵的肉票去买肉。买回一看,尽是瘦肉和骨头,没有油,没有肥肉。母亲大为光火,要父亲去换。父亲哪肯去,大吵一架。母亲怨父亲不敢提要求。父亲就说:会的,又不去!

每次吵完架,父亲就睡在床上。反倒是母亲,心急火燎,到处想办法。到娘家,到她的姊妹家,到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去借粮借油。日子就这样,风风雨雨,磕磕碰碰,艰难的捱下去。

母亲那会确实动了离婚的心思。有一次,我大约六七岁,陪着母亲种黄豆。母亲跟我说:跟你父亲离婚后,你跟不跟着我走?我说:不准走!

可能母亲还动过寻短见的心思。因为我有次在母亲枕头下,发现了一条崭新的棕绳。

还动过搬到山里去住的心思。好在妇女主任一票否决,没去成。

有一点,母亲出/主意,父亲一般都会很认真地去执行。吩咐干什么,都能完成好。那会,除了出集体工,还有一点自留土,还可自己开荒种红薯。全靠收工以后去干,起早贪黑,汗暴雨淋,全靠父亲。

农闲的时候,父亲也会和别人一起去外找副业。主要砍柴火。本地的马大王以及广东九峰等地都干过。一干就一两个月,吃住都在山里。异常艰苦,但多少有点收入。

父亲和母亲是角色错位的一对夫妻。母亲出主意,父亲抓落实。教育子女上也这样,母亲严厉得很,父亲反倒是细声细语,很少出手打人。

我高中快毕业那阵子,政治环境越来越宽松。常看到父亲在油灯下伏在餐桌上,用复写纸在信纸上写申诉材料。两三年后,真的等来了平反的通知,父亲又被安排到供销社工作,重新吃上了国家粮,拿到了工资。那会,我已在读大学。

改革开放后,我们家买厕所、买牛栏,又在自留地上建了新房,告别了无产阶级身份。还开过伙店、酿酒坊,都是母亲出的主意。

母亲为人也大器大方,父亲小气得多。落实政策后,我们家经济条件明显好多了,父亲恢复工作,每月把工资交给母亲管理。但不到月底,工资就用完了。母亲顾惜她的娘家,总偷偷摸摸地给那几个大舅小舅钱物。父亲很大的意见,要把经济权夺回来,甚至闹到要离婚地步。

父亲五十岁就退休了,弟弟顶了职。但一直在外干活。当门卫当保安割芦苇看矿场守基建材料等,都干过,直到七十多岁才没怎么外出。那会母亲也生病了,父亲就在旁陪伴服侍,熬药喂药。特别是最后卧床不起那段时间,端饭端水,倒屎倒尿,无微不至。我们做子女的没尽到那份孝心。母亲去世,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就像丢掉脑袋的苍蝇,到处乱转,失魂落魄。天天跑到母亲的坟地上去哭泣。

父亲是有点憨,本质忠厚老实,像我的爷爷奶奶。但不太想事,不爱交往,也是那个时代造成的。强烈的自卑感,别人看不起,自尊心又特别强,干脆就自我封闭起来。

也不知是他真遗忘,还是不愿谈及,每当我问他过去那些事,他从来不回答。“那么久的事,谁还记得呀?”“记这些干什么呀?”

他从来没有单独享受过。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吃剩饭,穿旧衣。但对几个孙子读书,却大方得很。过时过节,生日,每次考上大学的,都封一个大红包!对子女从来不提要求,也从来不抱怨。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各人做各人的咯。

父亲的青少年以及晚年过得都还算幸福。这些年,我和妹妹,几乎每年都带他到外面旅游一趟,北京、杭州、武夷山、德天瀑布等,都去过。中年那段就真是苦不堪言。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父亲能不能熬过今年?家有一老,等于一宝。没有了父亲,那我就真正失去怙佑的日子。但愿这日子尽量迟来。

来源:红网时刻

作者:吴从惠

编辑:何雨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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