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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金山开满了灿灿莲花的谜底

文/王琼华

金山,不是一座山。

它是一个村子的名称。当然真不是一个纯金打造的地方。但它的“含金量”确实有点高。汝城的这座古村,怀里竟然窝着两处国家文物重点保护单位,一是叙伦堂,另一个敦本堂。皆知汝城有940多座古祠堂,而作为金山叶氏家庙的敦本堂,卢氏家庙的叙伦堂,便是这众多古祠堂中的两个杰出代表。它们显赫般的存在,让金山称谓也名副其实了。何况李氏家庙陇西堂也是一派贵气。金山六座古祠堂早已携手成为村里的文化地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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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这天,我陪来自上海的文友阿福探访金山。还在离村口远远的路上,阿福已经惊叫:“这么多的莲花,太壮观了!”阿福让司机刹车,接着一头钻出了车门。一眼望去,莲塘并没让他望到边际。但他欣喜地看到了一座古村。“这就是金山?!”他问道。我嗯了一声,又介绍道,金山这千亩莲塘、万种风情的景致早已闻名远扬。夏日,来这打卡的游客熙熙攘攘,都想与金山莲花来一次非富即贵的邂逅。同时,金山莲花也赋予了这一方山水特别的意境。“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望一山碧绿,听一朵莲开,吟一阙诗词,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了岁月静好。难怪有一来这赏莲的女子说:“想要过好这一生,一口金山莲塘就够了。”阿福这时也是怦然心动地:“第一眼看过去,便是让我觉得这里的莲花好像不一般,而且我马上就想去看看这不一般到底在哪里。”

我没猜到,金山莲花一下子勾住了阿福的魂。但我仍是建议他进村里先走上一圈。

阿福迟疑一下,才随着我进村。

当然,他很快欢喜起来地:“原来祠堂门前也种了一池莲花。”这时,我们已经到了称为叙伦堂的金山村卢氏家庙。这座古祠始建于公元1606年,形制雄伟,气势恢宏,楼、柱、梁以及各式图案、雕绘独具匠心,美轮美奂,气势非凡。直耸屋顶的封火墙、做工精细的如意斗拱、歇山式的青瓦布顶气宇轩昂,庄重肃穆,门额上方“南楚名家”四个字入木三分,遒劲有力。据考证,“南楚名家”源自宋太宗赵光义为嘉奖卢氏先祖、宋代著名宰相卢多逊丰功伟绩的赐诗:“楚国之南皆名家,家声远播耿朝纲。”卢氏家族即以“南楚名家”显荣自励。站在家庙前所见“君峰右列锦屏近,源水中环玉带长”这般景象殊胜,是其家庙挹君子岭之奇胜为陪衬、引源水之清冽作点缀所得。穿过雕绘着门神的大门,进入卢氏家庙前厅,楼阁、碑记跃入眼帘。一侧的碑记字体工整,字迹清晰,记载着卢氏渊源及祠堂维修情况,来访者将其作为品游卢氏家庙必读的一篇“序文”。阿福读了一遍,又用手机拍了照片,称回去再作细细品读。随我步入中厅,阿福看到了墙壁两侧双凤飞逸,形象逼真。庭柱对联让他字正腔圆地念道:“行其礼奏其乐述渊源忻勿替,敬所尊爱所亲文内外贵交修。”这一联道明了卢氏家族重礼乐、贵亲情,揭示了家庙取名为“叙伦堂”的根由。跨过门槛,便到达后厅。阿福再次辨识了楹联,又仰望匾额一阵,嘴巴咂咂作响。他看见神龛时,眼睛忽地发直。雕工与著彩非同一般的神龛,哪会不让他惊呆?我第一次走到这扇神龛前,也是仿佛遇到“神人之作”,叹为观止。每对隔扇上镶嵌的“寿”字繁简不一,字体互异,排列整齐,俨然一部出自不同书家、高雅大气的“寿”字作品集。其下绦环板上阳雕牡丹、瓜果、松鹿等图案,寓意着卢氏家族花开富贵、瓜瓞绵绵、世代荣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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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们沿叙伦堂池塘左岸行走,穿过一条四五米长的巷道,便抵达金山古祠堂的叶氏家庙。叶氏家庙,堂号“敦本堂”,始建于明弘治年间,由朝门、祠堂两部分组成。作为汝城民间神传的“三条半朝门”之一,金山叶氏家庙朝门不仅工艺水平高,风水方位也极好。过了朝门,漫步经过鹅卵石铺就的小拜坪,便是叶氏家庙祠堂门楼。这时,阿福再次惊艳了。因为他抬头一看门楼,鸿门梁便吸引了他的眼球。三层镂雕而成的鸿门梁,构图极佳,双龙戏珠,龙身缠绕,水纹飘动,尤其是龙之鳞、龙之睛、龙之嘴精工细雕,活灵活现,雕技之法极为精湛,让阿福不得不伸出了两个大拇指。我们走进前厅,看到位于天井两侧厅柱上樟木浮雕的楹联虽色彩陈旧,但字迹秀气醒目:“地分东南橘绿柚黄敢思异地忘真本,天共楚粤湖深海阔总为同天溯大源。”这副楹联表达的正是叶氏后人思源念祖、不忘真本,也在弘扬睦亲敬宗的家德家品。跨过天井,置身中厅。中厅横梁正中悬有一块大匾,匾上“敦本堂”三字落墨大方,势压厅堂。游完中厅,穿过一垛木板墙,就是后厅。借助天井光亮,木板墙壁上的画屏清晰可见,画中海水汹涌,蛟龙飞跃,下方记载着叶氏子孙历代在外为官为吏者姓名职务。后厅两侧墙壁挂有一些标示有官衔称谓的匾额。

这时,刚好遇到我熟悉的叶怀青。

作为叶氏后人,叶怀青平时痴迷研读族谱和古籍,也留意收集叶氏种种传说。他跟我和阿福说了一件往事,当年有一个叫叶宗声的族人,平时爱读诗书,但家境欠佳,兄妹又多,才念两年私塾的叶宗声只好辍学放牛了。几十年后的一日,县令私访,途经一村口古树下时,见一老叟正在跟好些孩子讲周子,说得又是深入浅出,颇见情趣。县令即跟老叟说道:“你满腹经纶,又吐烟火之气,如不考取功名,实在可惜。”这老叟便是叶宗声。县令这番话,让他重燃激情。后来,叶宗声八十四岁考中举人,八十五岁入翰林院。第二年,叶宗声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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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段讲述,阿福仰头看了看挂在顶端的“吏行冰上”“俗消雀角”两匾,说道:“这祠堂里真不是随便写了片语只辞。”

接着,我们前往坐落在金山村偏东方向的李氏家庙。

途中,遇见何英英。于是,我们坐进了她所经营的“乡野营地”。她不是金山人。但她看到了乡愁中手艺文化体验所带来的事业拓展机遇,便来这租地租屋,开辟出了一座重构老家记忆的空间。在这里,夏日便是万木葱茏、蛙声一片,是接天莲叶、绿树成荫,是山涧的风、沁凉的泉水。它蓦然让酷暑难熬的夏天多了一份诗意与惊喜。品茶时,我看到了窗外的莲塘,见景见境,便跟何英英调侃道:“有‘荷事’?叙茶事!凑一句时令茶语,看看能否再换一杯茶喝。”何英英赶紧添茶,也乐了起来。

看到李氏家庙时,阿福才知道它也称陇西堂。这座家庙建筑布局仿文庙建筑,祠堂左右为仿“礼门、义路”的笔直深邃巷道。门厅为砖木结构,高平屋饰重檐落翼式歇山屋顶和三级彩绘墀头封火山墙;额枋题“李氏家庙”榜书大字,木镂雕精美的双龙戏珠鸿门梁。“开基自陇西纱笼人物勋名旧,卜筑近君岭柳汁衣裳彩色新”,这幅悬挂在家庙门楼檐柱的楹联,极为精准地点明了金山李氏家族的渊源,也彰显了家庙的景色。陇西堂是它的堂号,表明其郡望是陇西,姓氏的来历和郡望来源于陇西,而且唐太宗李世民当曾废封为“陇西郡公”,金山李氏与其属同宗望族。

其实,阿福这时也发现,金山村的古民居颇见特色。

我告诉阿福,金山金山保存完整的明清古民居近200栋。这些古民居以青灰色为主调,青砖青瓦,色彩清淡而朴素;形制方方正正,坚坚直直,有稳重、踏实、端正之感,与冲出屋面的马头墙,形成块面与线条的强烈对比,既简洁又明朗;村庄整体中心突出,规划严整,布局严谨;砖雕、石雕、木雕精美,数量颇多。这些古老的民居,以及古老的鹅卵石板小巷,收藏着岁月的痕迹,收藏着生活中的故事,也收藏着很多扑朔迷离的传说,自然有它不俗的底蕴和价值。所以早在二十五年前被确为湖南省级历史文化名村,十年前评定为国家3A级景区。而在2016年,金山被命名中国传统村落。阿福说:“殊荣,风骨也!”

陪着阿福看古民居时,一股香味扑鼻拂来。当即,我跟阿福说:“我带你去‘柿园’吃糍粑。”“去‘柿园’不吃柿子吗?”阿福好奇。接着,他被我领进一个老院子。我说:“这就是‘柿园’!”好些年前,我第一次走进这座老院子,颇是惊喜,没想到金山村子中央藏着一座古老而风雅的小院。横竖两幢屋子,盖于明末清初,青砖黛瓦,足见当年家底殷实。院中花木交错,矮墙上几只瓦罐还长着花,当然更醒目的是一棵老柿树。我也是被书友带来吃糍粑的,一块围坐在墙下石凳上。时而有山风轻拂进来,时而闻得林间鸟鸣低吟。主人特意泡了一壶野茶上来。茶入杯时,茶香也袅袅升起。刹那间,小院让我感受到了似是久别的那份宁静,那份幽远,那份闲适,那份古韵。记得一日翻书,得知林语堂将中国的哲学称为“闲适哲学”,当时我是一知半解。此刻,我有了一个心动,如清居于这般院子,便是“闲适哲学”在生活中的最佳体现吧。它让我们远离尘世的喧嚣,与清风明月、疏竹拳石、茶酒香花、柴禾火灶相伴,而此时石桌上又放有书友随身而带的一本《汝城白毛尖》的闲书,仿佛让人突然享受一种自然朴实的生活状态。金山老院子,给了人间过日子最美好的一种款式。我这一吁,书友表示赞同,还称:“好院子,怎么没个名字?”刚好一颗熟透了的柿子从树上掉到我跟前,我即说:“柿子之园,柿园。”听了我这般介绍,阿福点头地:“这座院子,太地道了,宛如苏州园林的母本。”女主人叫何翠红,见我这张熟脸,当即笑道:“有口福,今日刚好做了你上次没吃到的包香糍。”包香糍,香味包在糍粑中。阿福一咬,满嘴生香,即连声赞道:“好吃,好香!”他特意打听包香糍做法。何翠红脱口即答:“蒸了抖,抖了包,包了再蒸。”一听这话,阿福便称自己有了一种说得明白、听得糊涂的感觉,这让他认定包香糍做的真有几分神秘。何翠红称,自己还会做淋浆糍、牛滚凼、豆包心、樵叶糍粑等。阿福跟我嘀咕,趁这两天闲逛,他想将汝城糍粑好好尝上一遍,但听我说汝城糍粑有180种之多时,他一张脸顿时露着很夸张表情地冲向我。何翠红爽快地:“我再蒸一锅艾糍粑让你尝一尝。”如今,何翠红算是“糍粑达人”。她见阿福吃完糍粑,还忍不住又把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便说:“你跟别的游客一样,说来吃糍粑,其实是想‘吃’这院子。”阿福一笑:“这糍粑拿到院子外去吃,也许就吃不出它的原味了。”“哟,今日算是遇到了一个真会吃乡下糍粑的人!”听到何翠红暗暗一喜,便知道她该是早悟透了这其中道理。所以,她从不离院摆摊,全是旅游团预定上门品尝,一次要卖三几百只。离开“柿园”时,阿福跟我说:“‘柿园’被老婶子收拾出了一股古意。柿园柿园,万事皆圆。你取名,即是这个祈愿!”

“要不,我们到村外去看一看莲花。”我说。

阿福兴趣浓浓地:“还早还早,再逛一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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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刚再一逛,阿福两眼发亮了。他发现一间敞开大门的屋子里有村人正在扎藤椅。他拣脚就奔进屋子,打量藤椅一番,叫道:“天呐,我老子坐过的藤椅,莫非是这里扎的吧。”扎藤椅的村人叫叶江强,五十多年前就学会这门手艺。一问,阿福的父亲还真可能坐过金山藤椅。那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末的事了。阿福的表叔在二八一矿开车。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小时候耳熟能详的二八一矿竟然就在汝城境内。那时候金山藤椅很有名气,开卡车的司机则成了“捎椅郎”。金山藤椅随着一辆辆来往汝城拉木拖矿的卡车运往四面八方。这个谜团的解开,阿福情不自禁地跟叶江强道谢说:“我父亲臀部上有湿疹,吃了好多药,也还是年年复发。我表叔听说这事,便千里迢迢捎来了一张藤椅,说这种藤椅对治湿疹有神效。果真,我父亲这湿疹当年没复发。”叶江强很憨厚地:“哪有神效?无非藤椅通风透气,坐它很舒服。”也正是这般,七十好几的叶江强,还得忙着跟人家扎藤椅。阿福看了看藤条,便问这东西是自家地里种的?叶江强答道:“全是野生的。扎藤椅,可用好几种藤。但数老虎树藤最好。老虎树藤又分两种,一种顺树上爬,一种往地里走。走地藤又是好上加好。”坐在一侧喝茶的另一个老者插话说:“叶师父一直用走地老虎树藤扎藤椅,他的藤椅成了几十年的抢手货。”一番交谈,我才知道这插话的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篾匠。

这篾匠叫李德才,看上去五十好几的模样,结果比叶江强还大五岁,刚满七十七。我早听人说过,金山村来了一个北京设计师,叫周杰军,帮助村里设计被村人称为“蘑菇楼”的游客中心,竟然跟李德才订了40只小桃竹篓。李德才好奇地:“家里要买这么多竹篓子装东西吗?”周杰军说:“到了北京,它就不是装东西的小竹篓。它们是艺术摆件。好友一人一个,他们会欢喜得很呐。”

见过李德才做篾匠活的人都说,一根竹篾,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轻轻一弯,一绕,一扯,一提,再一捏,便成了一件件精致无比、韵味十足的器物。从此,李德才不再被人喊篾匠,游人称他为工艺师。李德才听到这叫声,笑眯眯回上一句:“我就是一个做篾匠的老人!”

我这时发现,阿福原来对民间传统手艺颇有兴趣,便问:

“刚才看了叙伦堂、敦本堂,还有陇西堂,你对哪样东西最有印象?”

“鸿门梁!”阿福脱口即出。

“这鸿门梁怎么做的,我带你去看看。”

阿福瞪大眼地:“金山就有做鸿门楼的师傅?”

我一笑。

很快,阿福见到了叶永平。他看到一只半成品的鸿门楼斜靠在木架上,万分兴奋地甩了我一句话:“我知道,老兄不会忽悠我。但我仍是感到太意外了。”在叶永平的引导下,阿福仔细观赏了刚完工的两架鸿门楼。叶永平跟他指指戳戳,详尽做些解释。阿福已经明白,鸿门楼是汝城祠堂最具价值的构件。我曾听老人说过:“能雕鸿门梁,才叫真木匠。”鸿门梁多采用巨型樟木制作,樟木质硬,又避蝼蚁蛀蚀。雕刻又是鸿门梁的根本,也是灵魂,其手上功夫如何,真接决定了祠堂建筑的档次。阿福问道:“这几款鸿门梁,两头都有一龙头。是不是鸿门梁有一个基本的定式?”叶永平点点头,说:“你再看看,中间雕有双龙戏珠,鲤鱼跃龙门。看左侧,雕麒麟吐金书宝剑;右边,雕狮子滚球。鸿门楼是有基本模式。但也见其变化。你刚看的第二款鸿门楼,两头雕凤,左边还有祥云。它们一一皆是祥瑞之物,实实相映,也见虚实相生。”阿福哦了一声,接着说:“都是三四层的镂空雕,叶师傅,你这雕镂功夫那真是堪称‘神手’呐。”这时,我抢到一个说话机会:“所以,叶师傅是一个传奇故事的人物。”在阿福询问下,跟李德才一样年龄的叶永平聊及了自己学木工的过程。他的师傅叫黄君茂,是一个会拉一手好二胡的木匠。那年,年少的叶永平凑到在村里做木工的黄君茂跟前,听他拉二胡。叶永平连听几曲,一声未发。但黄君茂看到了他双眼发光,当即结缘。黄君茂即问:“想学木工吧。”“我也想学拉二胡。”叶永平如实答道。当即,叶永平就拜黄君茂为师,学的第一项手艺,还真是拉二胡。后来,叶永平拉二胡也拉出了大名声,还兼做过祁剧团、京剧团的胡琴手。观众曾有感叹:“整个一台戏,被叶师傅这把胡拉活了。”当然,鸿门梁更是成了叶永平一门手艺绝活。在整个汝城,他是解放后做鸿门梁的第一个人,但其扬名机会来之不易。一家朱氏祠堂要做一条鸿门梁,村里连续接待四十四个木匠,没一个被村里老人协会看上。叶永平以第四十五个木匠身份出现在朱氏祠堂。人家一看,当即说道:“太嫩了!太嫩了!”那年,叶永平才44岁。一听这话,叶永平只好离去。但时隔几日,老人协会找到他家,说这条鸿门梁让他做。原来,老人协会理事长曾私探过几家木匠作坊,这列入“偷偷考察”的对象只有六七个木工,其中包括最年轻的叶永平。结果,他被最终挑中了,而且没让当地村人失望。完工回家那天,村老人协会还燃放鞭炮相送。从此,叶永平成了汝城做鸿门梁的一个权威。这时,他告诉阿福说:“我现在手头上还有四五条鸿门梁未雕。这些年,我一共雕了200多条鸿门梁。”阿福惊讶了,说:“它们都将成为未来的一件件艺术瑰宝!”阿福感到宽慰的一事,叶永平有了几个很理想的手艺传承人。

在翻看叶永平手机上鸿门梁造型图时,阿福从中发现了好几张香火龙的照片。

叶永平跟他说:“今年春节,村里舞香火龙,我随手拍了几张。”其实在今年的春节,我曾通过视频让远在上海滩的阿福看了二十几分钟的“直播”。他以及家人看到金山村那一条栩栩如生的香火龙,似腾云驾雾般游走在村头巷尾、田间地头,连呼太震撼了!我当时跟他一家子人解说:今年,汝城呈现有几十条香火龙,其中一条长达35米,需要200多名青壮年劳力托举。当时,阿福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阿福想去拜访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香火龙的手艺人。很快,他跟叶龙志见上了面。叶龙志笑道:“今年的香火龙就是我们扎的。”叶龙志是村里扎香火龙的高手,手艺跟父亲学的,被称为“会用脑子扎龙”的人。他称,金山村香火龙特别有精神,一身灵龙,与插香有太大的关系。插香要往上翘一点,这样不会发软,也就能一直保持龙的体型。他与阿福聊了很久。也许阿福没亲眼观香火龙,不无遗憾地说:“香火龙怎么不能天天扎、天天舞呢!”

“但有一样东西,天天可以让你遇到。”

阿福望着我,一笑,知道我不会让他失望。拐过几条巷子,我带他进了一家水酒坊。蒸酒师父是个女子,叫王招珠。她认识我,抬头一看,即笑道:“本家小老弟,又来喝我蒸的水酒呀。”她嗓门爽亮。其实,她今年85岁,平时除了下稻田干活,种了九分地豆子,又种了三亩莲子,剩下的时间就是蒸水酒。能干,她一辈子的风格。20岁,她成了村里唯一一个犁田女子。1962年出嫁,做了金山叶家人的媳妇,也做了当时金山大队的妇女队长。第二年,婆婆病故,她想给婆婆后事办热闹点,赶手赶脚做了十二缸酒。逢年过节,或者办喜事,户户人家都会蒸水酒。但金山人蓦然发现,这位新媳妇蒸出来的水酒太好喝了。从此,王招珠成了金山水酒一张烫金名片。她的水酒如今更是装进了北京饭桌的酒壶里。阿福喝了一大碗水酒,称:“这味道太让人舒服了。”王招珠的水酒蒸出了一股特别的香味。她跟阿福说:“无非发酵后,我会将酒糟炒一下,再用泉水浸一日,这样出酒多了许多,也出了香味。”她提醒阿福:“要是你回家蒸酒,千万记得酿酒器皿洗干净。每样东西我都用热水烫过一遍。”王招珠陪着我们一块喝水酒。村人曾告诉我,王招珠的酒量蛮大,她丈夫酒量也不小。王招珠说:“老公早些年走人了,让我喝酒没对手了。”抑或一碗水酒,让她喝出几分寂寞。但她的性格未变,仍是当年那股“女汉子”风姿。阿福一转身,跟我说:“这位老奶奶,真有这酒的个性。”这也是王招珠留给我的印象。酒品,如人品;人性,成酒性。王招珠蒸出来的水酒,品质就是不一样,好喝,不上头;醉了,不伤神。王招珠蒸水酒的方法早让金山村家喻户晓了。她说:“要是整座金山村蒸出了一股喷喷香的水酒味,那会让多少游客醉倒在我们家门口?”

金山,让一个女人陶醉了,她还想让整个人间也跟着她陶醉。

在村口,我遇到准备上车的李龙清。

他要往城里送蕃薯粉。得知阿福是我的远方友人,马上提起两盒蕃薯粉递到我手上,说让阿福带回去尝一尝。阿福看了看蕃薯粉,说:“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蕃薯粉,晶莹剔透。”我说:“要不怎么被我们汝城人叫成‘镜子粉’呢?”我去过李龙清的蕃薯粉作坊。规模不小,雇了二十几个小工,都是本村人。阿福说:“没想到一门手艺,还带动了村人一块共同致富。”

金山手艺多,手艺人也多,而且手艺人身边簇拥和跟随着不少村人,甚至早就没有姓氏族人之分了。诗人雪弟曾呤:“我若据高枝,定把自己倒挂,沉入这鲜活的人间。”记得村支书跟我说过,我们金山人就是挤在同一口塘的莲花。

是呀,要不金山村怎么会有—座千亩连片、其乐融融的莲塘呢?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一个村子也是如此。

终于,阿福走到金山村外欣赏莲花了。

我这时以一位本土作者的名义,跟他绘声绘色描述盛夏之下的金山莲花,年年如此一片茂盛,绿莲丛中,朵朵莲花,或红或白,蜻蜓、蝴蝶纷纷前来,绕茎戏耍。池塘显得意趣盎然,莲花则气象拔俗。莲花不争不抢,汪曾祺先生也曾赞美过莲花,它的平凡朴实,顺应自然。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这其实也是金山人的禀性。

但一切皆有缘。《叶氏家谱》记载,明弘治戊申年,一位从广东南雄到湖南游学的叶姓人士,路过金山,见这里风土淳厚,便卜居落户下来。

我说:“那时,它并不叫金山。被称为荆山。”

“荆山?!成群生长着荆蔓蒺藜的一座山。呵,喻指平庸之地。”

“好些人即是这般理解。”

阿福稍稍一想,没接话。

“看到这日新月异的村子,证明当初叶氏老祖宗把它称为荆山,并非是指荆棘塞途的一座山。他在感叹自己这一个选择,不知道要遭来多少年代的嘲笑,但他坚定自己的信仰。于是,他想起自己曾读《淮南子·修务训》一书中,有‘有眼不识荆山玉’一语,便挑了‘荆山’做这地名。果真,‘荆山’之名后来时常为人所诟病。他们不知道这名称的来由,也就难以理解它真正寓意。倒是叶氏在当地娶妻生子,后人愈发勤劳,凭借两手打拼,又开动脑筋,掌握了一门门发家致富手艺,家族日渐兴旺,贤勋辈出。他们早就恍然了,叶氏老祖宗当年并没看走眼。他们欣然与卢氏李氏一块换了一个村名叫金山。有趣的是金山一名,还是从‘有眼不识荆山玉’中诞生而成‘有眼不识金镶玉’一语中得来的。这时,终于‘真相’示人,而且金山村人的日子,也越来越富有含‘金’量了。”

阿福若有所思地说:“金山莲花为何如此不俗,真不是随便长出来,它是村人由心而发、随性而发。作为造物文脉的手艺,它代表着金山人的品格,金山人的智慧,金山人的向往。金山莲花以及金山人的日子,能这般勃勃生机,能这般多姿多彩,这即是答案吧。”

这一刻,我与阿福回头看了看堪称民间传统手艺文化传承之地的金山古村,又不约而同转身望向游人如织、欢声笑语的莲塘,蓦然触悟,朵朵灿灿盛开的莲花,不就是勤劳而有智慧的金山人手艺之作?!

来源:红网时刻

作者:王琼华

编辑:沈馨

本文为郴州站原创文章,转载请附上原文出处链接和本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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