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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湘文学 · 散文】|| 尹振亮:陵园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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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振亮,两次参加毛泽东文学院作家班学习,先后出版散文、小说作品集6部,作品散见于《满族文学》《湖南文学》《新故事》《海口晚报》《南方日报》《长沙晚报》《湖南日报》等报刊杂志,现为湖南省作协会员,郴州市作协理事,嘉禾县作协主席。

清明时节,天空像一只农家人蒸酒用的灰铁锅,长时间扣在人们的头顶,黑沉沉的。我很荣幸随县里组建的英烈祭奠人员踏上了去广西边防凭祥某地一个叫匠止的烈士陵园。一路上,天公大有“春雨催泪祭英灵,万山叩首谒忠魂”之势,时而细雨纷飞,时儿暴雨倾盆,可就是阻挡不了人们前去祭拜英烈的脚步。

随车同行的英烈祭奠人员有儿女搀扶父母者;有姊妹相伴前行者;有官宦履职尽责者;也有前去告慰英烈的未婚妻、遗腹子,甚至是初恋情人。

远未靠近潜藏在山谷里的匠止烈士陵园,我的心底里就泛起一股情绪,彷如那片片苍松翠柏之间已经有无数双的眼睛在等候着我们的到来,发出一阵阵呼喊的声音。

踏进烈士陵园的大门,前来祭扫的人员熙熙攘攘,脸颊上的泪痕都写满沉重与心酸,揉进思念与怀念。带队领导告诉大家:这里是中越自卫反击战的英雄安息地,有我们家乡二十多位亲人就安息在这里……领导的话音未落,随行的人群里爆出了哭泣声。

放眼环顾,陵园仅有数十亩宽,它没有抗美援朝、广州起义、川陕革命根据地等烈士陵园的辉煌、气派、壮观,成百上千的烈士忠骨与英魂就安息在一爿山谷中,葱郁的苍松翠柏环抱着,按照部队番号,坟冢一排排,分区分片,全用大理石镶嵌着。脚步挪移到烈士墓前,我们的心情沉重得像陵园四周的山梁山堡。目睹烈士墓碑上一颗颗闪烁的红五星,就仿佛看见烈士们的眼睛,一双双晶亮晶亮的,恰似天上星星,微笑着,穿透寰宇,刺向广袤大地。

墓碑上的祭祀文告诉我们,躺在一块块冰凉墓碑下的英雄,他们都正处于开花的年岁,年纪最小的才十六岁,最大的也不到三十岁。按照我们家乡人的讲法,都是些“冒火后生”,他们的眼睛能看破红尘,能穿越四季,能改变世界。

那年,我的一位同房三叔,刚满十八岁,入伍三个月后,也倒在了战火纷飞的中越边境。据我堂爷讲,在帮三叔整理遗物时,上衣口袋里曾装着一封没有写完的家书:“爸、妈,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们了,你们养育我十八年的恩情债,我只能来世再报答你们了,来世……”记得堂爷每次念起这封刻进他骨髓的儿子的绝命家书时,老人家就跟三岁孩儿,心疚得眼泪暴摔。站在烈士墓前,我油然想起了三十年前在部队时最喜欢吼,最喜欢唱的一首歌:“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红红的领章映着我,开花的年岁,虽然没戴上啊大学校徽,我为我的选择高呼万岁,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感到懊悔……”

走到在烈士陵园的东北角,站在一座烈士墓前,一位老阿妈泪眼婆娑地告诉大家:这里躺着的是她的丈夫,曾任前沿通讯连的连长。丈夫是在大部队进攻前潜入敌人阵地的,当前沿阵地与后方的通讯线路被敌人炸断,线路无法连接时,丈夫毅然把自己的人体当成连接线,两只手分别拽着两端的线头,让电流通过,确保了通讯正常。可怜啊,他却被电流烧成焦炭一样……老阿妈的声音渐渐哽咽了,我们随行的人员流泪了。

听完烈士遗孀的讲述,我想起了曾经采访过的一位英雄连长。他深有感触地跟我说:“战场上的连长,他是‘兵头头’,必须有双会喷火焰,充满着爱恨情仇的眼睛,他的眼睛,时刻盯着枪头上的准星、缺口,聚焦前方,瞄准目标,暗藏着杀机与希望。”我把这段藏在脑海里的话语挖出来问身边曾经参战过的另一位老连长,他远眺着陵园上空的白云,没有直接回答我,他长嘘一口气后,仰天道:“你要知道,作为军人,不管是干部还是战士,心中只有军旗在,精神在,力量在,祖国在。心中只有胜利,只有第一,别无选择。”老连长话语铿锵。

烈士陵园的每块墓碑上,都镌刻着一颗红五星,清晰透亮,宛若一双双微笑着的眼睛,一眨一闪,正在迎接远方亲人的到来。站在这片英雄的沃土上,我明白这些年来,我们伟大的祖国为什么要把埋葬在异国他乡的烈士们的遗骸和英魂接回家来,重新进行隆重的安葬仪式,祖国才是我们的家啊。

靠近一群来自湖南邵阳某地的祭奠人群,只见一位烈士的母亲在两位中年妇女的搀扶下,站在一块墓碑前,手捏着一块纱巾,头发全白,与陵园里的青绿色形成鲜明对比,宽大的额头下,镶着两只凹陷的小眼睛,犹如“一线天”的眼窝里,粘着泪珠。搀扶的儿女们,不停地帮她揩擦着。等大伙给烈士烧完纸钱、点燃香烛,做完祭祀扫墓规矩后,一位身着人武干部服装的中年汉子站在人群前介绍:这是我们县的一位战斗英雄,你们看这墓碑上,是一等功功臣,全国优秀共产党员,他是一位“黄继光式”的人物。当年,部队马上要发起进攻,而敌人的暗堡突然暴露,卡在了部队前行的道路上。他作为尖刀排的排长,主动请缨,冒着枪林弹雨,背上炸药包,潜伏到暗堡前,使尽全身力气将炸药包塞进暗堡后,毅然用自己的身躯死死地顶住了敌人的枪口,让疯狂的子弹穿透身体。几秒钟过后,随着一声巨响,敌人的暗堡被炸毁,为部队快速进攻扫平了障碍,而他却把自己年仅22岁的生命定格在了广西边陲的这片热土上。

这位人武干部字正腔圆,演讲般的深情讲述,我听着,却犹坐针毡,心口总像噎着食物,郁闷得慌。伫立陵园,每走过一座坟茔,就像自己曾经告别军营时,与青春年少的战友在做一次心灵倾诉。阅读每一块碑文,我就像看到了战友们那一张张如山花般灿烂的笑脸。

烈士,一个让人敬仰而又充满力量的词汇,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似乎忘记了这个词,忘记了这个词的深刻内涵。烈士陵园,这里是他们叶落归根的灵魂家园,更是华夏儿女“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精神源泉。这正如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董必武先生所言:“辉煌烈士尽功臣,不灭光辉不朽身。”

伫立陵园之中,我真的看到了许多的眼睛,犹如大海导航台上的灯光,照亮了人们前行的航向;真的见到了一张张的笑脸,酷似陵园门口正在盛开的木棉花,发出阵阵醉人的芳香。移步在陵园中央,举手投足之间我都是谨小慎微,生怕惊扰了安息中的战友。行走在陵园中央,总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会牵扯着你的每根神经。正当我要离开陵园之际,同行的一位参战老兵又讲起了一个无法忘却的意味深长的故事。

老兵当年所在的连队,有位战友在上战场的前一个星期回到湖北某地老家,准备与已经恋爱了三年之久的未婚妻举行婚礼,可部队开赴前线的命令让他与未婚妻成为了永别,留下了永世无法见面的“遗腹子”。这位战友在上战场前给班上的战友留下遗言:要是他战死疆场,请大家帮忙把他苦命的母亲和孩子照顾好!他是家里的独生子,老爸在他5岁时,就因为在冰天雪地里救人,离开了人世,是他母亲到山里烧木炭买,给别人做苦力活,才把他拉扯成人……几十年过去了,班上的战友没有食言失信,每年到了清明、中秋、春节等佳节,都会轮流赶到湖北,去陪同“老妈妈”开心过节。现在老妈妈快九十岁了,身体还很健壮。他孩子读书交学费,买衣服、买文具之类的事情,从没让老人家负担过……

走出烈士陵园的大门,我不敢再回头仰望,我生怕望见烈士一双双年轻的眼睛,只求淅淅沥沥的清明雨,帮我擦去烈士亲人脸庞的泪滴,帮我擦洗烈士墓碑上的尘埃与污垢,让我捧去的清明花能长久地绽放在烈士胸前。

我想,烈士们最想告诉世人,和平,才是人间的福祉。


来源:湖湘文学

作者:尹振亮

编辑:何雨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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