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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岩田里的乡愁
2025-12-19 17:07:34 字号:

散文 | 岩田里的乡愁

文/胡绪作

在宜章承办2025年郴州旅发大会的时节,我第一次听到“可岩可田”这个名字——只觉得它神秘,又带着几分诗的质地。再后来,“可岩可田”渐渐成了莽山旅游话题中一个闪亮的词。等到那片土地初具规模,我的手机屏幕上,也开始不时掠过游人打卡的生动画面。

走过不少名山大川的我,竟也对这近在咫尺的“可岩可田”生出一份向往。只是日常琐务缠身,虽相距不远,却始终未能成行。恰逢县委宣传部、县文联组织作家协会前往采风,我便毫不犹豫报了名——终于,可以赴这场惦念已久的约了。

那日,一辆大巴载着三十余位作协会员,也载着一路的笑语,从宜章县城出发,沿107国道,经栗源、岩泉、一六,直抵笆篱镇。车停稳时,“可岩可田”已在眼前。作家们相继下车,纷纷散去,各自寻找能点亮目光的风景。

“可岩可田”坐落在笆篱镇桥头村。群山环抱,古木参天,本是湘南寻常的山村样貌。然而,一条乌亮的柏油路蜿蜒而入,几座城堡式的建筑静静矗立,精心布置的休闲空间点缀其间,游人的笑语便打破了千年的岑寂。于是,山野的朴拙与人文的雅致在此交织,时空的界限蓦然模糊,引人恍惚,亦引人神往。至此方悟:“可岩可田”并非地名,而是一束照进现实的创意灵光。

同行者或访或游,或拍照品茗,各得其趣。我却独独凝望着那一片片嵌在岩隙间的田土,与土中嶙峋的狗牙石。目光所及,思绪已飘回远方的故土——宜章那个偏远的山村。那里也是群山合围,有“三山二水一分田”的瘦硬格局。田与土,是种在石头缝里的。家乡前些年评上了国家石漠化地质公园,外人看来或许是奇景,于我们,却是祖辈赖以存活的全部。

父亲曾在山腰垦荒,汗滴石穿,竟开出七块巴掌大的土。收工时数来数去,只得六块,心里发毛,以为是撞上了老人们说的“隔界神”。慌忙拾起斗笠欲走,才发现最后那一小块,正羞怯地藏在岩窝深处。那时,田土在山民心里,是最贱又最贵的图腾。贱,是因它贫瘠、零碎,付出十倍气力,未必换得一成收成;贵,是因它乃命脉所系,一切生息繁衍,皆由此出。

我们方言里,水田称“田”,旱地叫“土”。而“扁”这个字,却郑重地统摄了所有躬耕的辛劳——“扁土”“扁田”。一个“扁”字,是倾身,是贴近,是将全副心意与气力都融进泥土里的那种专注与虔诚。在那个年代,田土的多寡,直接定义着一方水土的丰饶与荒芜。我们生产队,人均不过九分田。乡亲们的岁月,就被这有限的田土经纬着,织进了春耕秋收的循环,也织进了所有的苦辣酸甜。

我家的每一块田土,都有乳名:大畦、小畦、长畦、圆畦、江畦、三角畦、新开田……这些名字,是祖父起的,父亲叫惯的,如今在我心中默念,便如唤醒一片沉睡的温暖原野。那里寄存着我整个童年:奔跑的足迹,劳作的汗水,寻觅猪草时惊起的蚱蜢,还有夏夜田埂上数不清的萤火。

后来,离乡日久,听闻许多田土或被山洪吞噬,或被岁月荒废。村口那道曾经鱼蟹成群的江,早已断流,只剩累累乱石。想到这般景象,心里便蔓开一片荒芜。鲁迅笔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的句子,忽然有了切肤的体认,那是一种绵长而无声的隐痛。

桥头村却是另一番光景。这里的岩田岩土依然被精心侍弄着,鸡鸣狗吠之声相闻,仿佛时光在此驻足,保存了一份完整的乡村记忆。或许因毗邻莽山风景区东门,经济活水滋养,人们无须背井离乡,故土便能安放身与心。

难能可贵的是,此地的开发并未以推倒重来为代价。策划者保留了古树,护住了岩土,将农人的劳作场景、传统的宅院格局,化为最具生命力的景观。它不是在表演乡土,而是让乡土自己说话。对我这般怀乡的游子而言,此地确是一剂慰藉。我不禁要为“可岩可田”这名字背后的匠心与敬意,深深赞叹。

遇见“可岩可田”,便是遇见了我魂牵梦萦的、另一个故乡的模样。

来源:红网时刻

作者:胡绪作

编辑:沈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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