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强台风“格美”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但李江勇一闭眼,当时所见暴雨如注、山洪暴发的场景,仍会忽地浮在他眼前。聊及当时情况时,他吁了一口气,才跟我说道:“那一刻,真想让自己插上一双翅膀飞到黄连寨。”
黄连寨,资兴滁口镇一个自然村。我曾到黄连寨采过风,村前长乐河,村后江背山,村民的房子就盖在河边。黄连寨,山清水秀的一个注脚。七月二十七日,“格美”却让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变成了一个重灾区。
即便李江勇也会哼一首叫《隐形的翅膀》的流行歌曲,可隐形的“翅膀”并不属于他。此刻,他作为长活村的驻村干部,一头扎进倾盆大雨中,先坐船,再坐三轮车,好不容易才抵达长活村刘家组。这时,村民告诉他们,前面通往黄连寨的桥断了,路断了,人没法进去。“要是不想办法进去,里面的村民怎么办?”李江勇当即决定与俩同事沿老渠道过去。原本3公里的路程,他们用了4个多小时,才成功进入黄连寨。
看到李江勇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七十多岁的李广松夫妇惊喜地:“天呐,这么大的雨,你们也进来了?!”
之后在黄连寨,李江勇连续奋战了十二天。他及同事、村干部保证了村民的安全,也让自己身上的灰色T恤汗渍斑斑,变得发黄。其实,这件T恤是白色的。从赶到黄连寨救灾的第一天开始,李江勇就一直穿它,白色T恤也就变成了黄色衣服。他承认:“实在没有时间换衣服,直到昨天晚上,有同事跟我捎了件衣服,我才换洗。”这件“变色”T恤被李江勇穿了十一天。每一天,李江勇利用白天时间,与村干部徒步从三公里外把救援物资背进村,保证村民有饭吃。晚上,他要巡险查险,尤其怕个别群众偷偷跑回家中捡拾物品,从而引发次生灾害。在前面几天,李江勇几乎没合过眼。
我当然想听李江勇讲一讲自己怎么挺过这些日子,他却跟我说:“真不容易的,要数李德剑。他是村里的党员,那天凌晨3点,他发现河道里的水异常上涨,立即跟镇里报告,然后迅速挨家挨户敲门叫醒熟睡中的村民。村民骆辛球耳朵聋,听不清李德剑的喊叫声。怎么办?李德剑那是没半点犹豫,抬脚猛地一踢,便把骆家的门踢开了。他马上把骆辛球背了出来。李德剑最后救出的一个人,则是他的女儿。这时,他家里的两辆小车被洪水卷走了,无影无踪。但他没在乎自家遭受的损失,一心投入救灾。灾后最重要的事就是抢修道路。我立刻成立了应急小分队。正当我组织调运救援物资时,李德剑带领应急小分队把桥架通了。十几天了,他一样没歇一口气,甚至连自家屋子都还没去收捡一下。”
这场抗洪救灾中,让我又认识了不少资兴人。但当友人介绍,一名个头高大的小伙子叫谢宇阳,是十八年前因抗洪牺牲的陈淑秀的儿子时,我仍是愣了一下。陈淑秀,我太熟悉了这位曾任昆村妇女主任的女子。那时,我刚好在资兴工作。陈淑秀牺牲后,我参与组织了一场宣传报道。《郴州日报》推出的《无言的丰碑——追记在抗洪抢险中舍己救人的女村干部陈淑秀》这篇报道中,有一段场景描写的文字,至今仍铭刻在我心间:“她,是母亲,在洪灾来临之际没有独自逃生,而是舍小家顾大家,在将儿子托付给丈夫照看后,独自一人在狂风暴雨中一户一户地叫醒村民,组织群众转移……”而面对“格美”带来的滔滔洪水中,谢宇阳不顾个人安危,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同事逃离洪水的围困。其中一名叫付逸的女同事说:“如果不是宇阳的帮助,我恐怕被洪水冲走了。”
“这一刻,我终于理解了妈妈。我像妈妈一样,面对危险,我也不会退缩!”
听到儿子这么说话,天上的妈妈一定会感到很欣慰。
而我相信了,精神是可以传承的。何况是在资兴这一片红色土地上。
在资兴工作那几年,我有了一深刻印象:资兴人朴实。面对“格美”台风所带来的灾情,他们依然显示了这种品格。徐有和,杨公塘村一位六十多岁的村民。他说:“我本来要靠自己劳动,不能白吃国家的东西。现在受了灾没办法。”但在村委会领取大米、面条时,徐有和仍不想拿走那么多东西。在村干部劝说下,他才把东西挑上了肩。
龙溪村,有一家解忧杂货店。店主叫邱跃平,一副端端正正的模样。解忧杂货店也是龙溪村唯一一家便利店。本来,他打算27日这一天去进货,结果遭遇洪水侵袭。即便解忧杂货店没被洪水冲倒,但店里满是淤泥。洪水退去后,他马上把店里和门口一段路清理干净,重新开张。他知道,村里老乡这个时候更需要购买杂货,便当即宣布,店里任何一件东西都不涨价,还可赊账。这事让村民们非常感动。这般感动也让邱跃平收获了一份。他说:“重新开张后,我店里的矿泉水只剩几箱了,村里的供水管没抢修好之前,有个村民从我店里买走了两箱矿泉水,后来其他村民想买水不够了,我跟那个买了两箱水的村民说了这个困难。他一听,马上把两箱水送回了我的店里,也就保证了村民们能一人瓶水喝的需要。”
“解忧”,其实是这店子的宗旨,也是店主邱跃平一种向往,才把这店子经营的这般纯粹。
正在州门司镇燕窝村参与抢险救灾工作的大学生志愿者欧阳鼎、欧阳洋,一对表兄弟,祖籍资兴,父母那辈已经定居外地。表哥欧阳鼎正在广东工业大学读书,表弟欧阳洋是长沙环境保护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听到老家受灾,他俩当即赶回了资兴。欧阳鼎说:“我们父母已经捐过钱,但只出钱我们觉得还不够,还想为家乡出点力。我和表弟来资兴救灾,长辈们都非常支持。”欧阳鼎大一时入伍,曾在武警部队服役,退伍后又返回学校学习。在部队时,他曾赴一线参加抗洪救灾,积累到了一定经验。欧阳洋从小到大没干过重活,所以他担心自己不“称职”。欧阳鼎悄悄鼓励他说:“只要挺得住,人家就不会小看我们!”欧阳洋点点头,把拳头攥得紧紧的。欧阳鼎也把救灾一些基本要领传授给了他。每天,欧阳洋都要忙得汗流浃背、精疲力竭,可他仅仅往身上泼了点水降温后,又投入工作。哪怕一双胳膊晒得通红,火辣辣的感觉,也没哼上半声。尤其是他敢穿“小鞋”一事,也受到好评。原来,救援人员领到的雨鞋最大码是44码,欧阳洋平常则穿45码的鞋,他穿着挤脚的鞋从早干到晚,脚再疼也一声不吭。很多队员和村民看到欧阳鼎和欧阳洋吃苦又能干的样子,不由赞道:“还真像一对亲兄弟!”半夜收工时,兄弟俩与其他救援队员一道睡在村民家门口的地板上,没有席子,就用废弃纸箱垫一下。此时,他俩就是一个执念:别偷一分懒!
这不仅仅是他们在诠释“血浓于水”的内涵,也是兄弟俩践行初心的一次表达。
“只有我丈母娘炖的鸡汤,才是这种味道,太鲜美了。”这是中国安能赴资兴一线救援队队员的一声感慨。灾情发生以来,中国安能救援队一直在八面山瑶族乡等重灾区争分夺秒抢通道路。有一天,他们打算在田坪村的村民家中借宿一晚。听到这个请求,村民们非常爽快地答道:“好的好的。”接着,他们争先恐后地收拾出房间。“就到我们家吃饭。”村民们热情地为救援队员们准备了晚餐。村民庞勇甚至将自家的老母鸡炖成汤,端到了救援队员们的跟前,这让许多队员非常感动。到了晚上,村民们又跟救援队员们挑来山泉水,烧水泡脚。这时,家家户户已经腾出干净床铺,还在床前点上蚊香,好让他们能够舒适地睡上一个晚上的觉。救援队员们借宿村民家中,好几次掏钱要支付食宿费用,但村员们把钱推回去,反反复复说:“你们都是来帮我们的忙,哪还能收这钱?没吃饱,没睡好,还盼你们原谅一下。”第二天用过早餐后,救援队员们悄悄将钱放下,再次投入到紧张的道路抢修工作中......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其实就是一次情感交融与对接的过程。
灾情为令 增援迅速集结。北湖、苏仙、桂阳……十个兄弟县区立刻派出一支支对口帮扶队伍,不畏艰难,不惧风雨,以最快的速度、最强的决心、最得力的保障,投入到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抗洪救灾和重建战斗中。
黄启,八面山瑶族乡团桥村的一位村民。他做梦也没料到这次台风暴河所造成的灾损面积会这么大。怎么恢复生活,怎么恢复生产?他心急如焚,却措手不及。这天早上,他出门一看,眼睛放亮了,刹那间也流下了热泪。原来,他发现来了很多年轻人,上前一问,才知道是桂阳的民兵连夜赶到了八面山,不由自言自语地:“我们被人惦念着,有盼头了呵。”这时,黄启发现十多个民兵里面有几个刚满十八岁的小伙子。于是,他跟村民嘀咕道:“说句实在话,他们比我的儿子还小,这么热的天赶到这里来帮忙,我真激动了哇。”
谭林,苏仙区许家洞镇清泉村党总支副书记、民兵。这天早上,他接到镇人武部打来的紧急电话,说要前往资兴救灾。他马上赶到集结点,刚下车,就听见有人叫道:
“爸爸!”
谭林侧脸一看,是自己的儿子谭淞友。他颇是意外地:“你也来了?”
原来,谭淞友是个大三学生,这段时间正在镇人武部实习。他听说要上八面山抢险救灾,拣脚就跟着队伍匆匆来了,甚至还没跟家里说上一声。他跟父亲解释说:“应急抢险的人员名单里,没有我的名字,我是自愿参加的。遇到了这么一次最有意义的实习机会,爸,你说我会放弃吗?”
谭林抬手,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接着大声地:“走,我们坐一台车子出发!”
这时,我发现李江勇在抗洪救灾中写下了一组“手机日记”。
在八月九日日记中,他写道:“A,今日工作开展情况:长活村组织镇村干部、基干民兵、供电所、宜章救援队100 余人,投入挖机16 台,铲车1 台,皮卡车1台,开展灾后清理工作。拆除危旧房5 栋,面积750余平方米。通往茶坪方向简易道路已打通,路面平整50余米,通往曾家方向道路打通150米,清理建筑垃圾590 方。自来水公司共处理损坏管道6处,铺设PE63管36米,PE25管136米,共计172米。黄连寨一、二、三组、香炉寨组、张依辽组已全部通电。活动板房吊顶和室内电路已安装完成。B,当前面临困难:1.黄连寨老学校安置点缺乏集中手机充电设备,电风扇52个,枕头60个。2.通讯不畅。C,次日工作计划:1.继续在黄连寨一、二、三组开展建筑垃圾清理、地面平整、河道清理工作。2.计划活动板房安装床桌及配备生活用具。3.计划茶坪组后天通电。4.计划明天恢复电信通讯。5.加快推进曾家桥桥梁修复,计划明天通行。6.继续去曾家组拆危房。”
“记住这些日子,我会把它当成自己将来的一面‘镜子’!”李江勇给了我这么一个解释。也许,他有了一种新的履职感受。这当然是极为珍贵的。灿烂的人生,拼尽全力、敢于担当永远是其底色。但此时的我有了另一种触动,李江勇这般似是干巴巴却又很有体系地记录,一定会让资兴百姓,以及关心资兴的人们,看到这一方山水的明天,它不仅会复活,而且会更加美好!
来源:红网时刻
作者:王琼华
编辑:何雨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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