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成家

在桂阳，欧阳海无疑是父老乡亲最耳熟能详的一位大英雄。1940年，欧阳海出生在桂阳县。195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63年，23岁的欧阳海在衡山车站铁路隘口舍身推马救车，挽救了列车和数百名乘客，自己却壮烈牺牲。欧阳海被评为“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之一，入选“最美奋斗者”名单。如今，在桂阳县，欧阳海的英雄事迹家喻户晓，家乡人民将地名、水库、广场、学校、道路等冠以“欧阳海”之名，修缮、新建欧阳海故居及陈列馆，寄托对英雄的无限思念，让红色基因代代相传。

我对英雄的最初印象源于一本书——《欧阳海之歌》，我曾眼含热泪读完这部长篇纪实小说，并回忆起与小说的作者——著名作家金敬迈先生结缘的场景。

那是2012年7月的一天，我陪同著名军旅作家金敬迈先生一行到欧阳海故居参观。“不要叫我金老，叫我老迈就可以了。我小时候，我妈妈就叫我老迈的。”当我怀着崇敬的心情称呼他为“金老”时，他摆摆手马上予以纠正。当时年逾八旬的他，满头银发，戴副黑边眼镜，行动虽然有点迟缓，但精神矍铄，没有一点架子。

2012年7月，笔者（右）与著名作家金敬迈（左）、欧阳海大哥欧阳增龙在一起。

时值酷暑，室外气温很高，但丝毫阻挡不住金老前往欧阳海故居的步伐。当车子沿着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逐渐驶近欧阳海村时，我感觉金老瞬间精神百倍，仿佛像换了个人，目光急切地朝车窗外望去，嘴里还念叨不停：英雄的家乡变化可真大啊！欧阳海村曾是省级贫困村，村子建在桂阳县最高峰——泗洲山的半山腰上，因交通闭塞，村民下山一趟都很费劲。随着欧阳海故居的挖掘与利用，欧阳海村也迎来涅槃。路，是这些年来最大的变化，水泥公路已修到英雄家门口。车子一驶进欧阳海村，欧阳海故居就跃入眼帘。欧阳海故居始建于1935年，1961年进行维修扩建。房屋坐东向西，二层土木结构楼房，三开二进，悬山式顶，盖小青瓦，占地面积120余平方米。2011年，欧阳海故居被湖南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下车之后，金老四处打量着欧阳海故居及周边景致，故居的一切金老似曾相识又感觉有些陌生。想当年为了写好《欧阳海之歌》这部书，金老曾到欧阳海的老家——桂阳县莲塘区老鸦窝村（即今桂阳县欧阳海镇欧阳海村）采访，对地理环境、风土人情作了仔细的观察，并与欧阳海的父亲欧阳恒文有过多次的深入交谈。只是，英雄的父亲欧阳恒文老人早已作古，只剩下欧阳海的几个兄弟健在。我清晰的记得，当金老走进故居，面对厅屋左右悬挂着的欧阳恒文及欧阳海画像时，他郑重地举起右手各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此时的金老身子是那么挺拔、表情是那么严肃，目光中流露出的全是对英雄及英雄父亲的崇敬之情。在故居门前，当看到欧阳海的大哥欧阳增龙老人走过来时，金老快步迎上前，左手轻轻揽住欧阳增龙的左肩、右手紧紧捂住欧阳增龙的右手，两位耄耋老人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都露出了孩子般开心的笑脸。之后，站在故居门口，两位老人亲切的交谈，我注意到两位老人的右手从始至终没有松开过。岁月的沧桑带给两位老人的不仅仅有花白的头发，还有阅尽世事的豁达与开朗，最终被摄影师定格为欣慰的笑容、后人永恒的追忆。

2012年7月，著名作家金敬迈（左）与欧阳海大哥欧阳增龙在故居前合影留念。

随后，我还陪同金老参观欧阳海故居陈列馆。每一幅图画、每一个物件、每一个注释，金老都一一凑近前去细细打量。当时的陈列馆布展比较简单，陈列的物件也不是很丰富，但金老仍旧看得很认真很仔细，不时驻足停留；尤其是当他看到自己撰写的《欧阳海之歌》这部书的不同版本时，他饶有兴趣地向我们讲述这本书出版发行不为人知的背后故事，以及因这本书给自己带来的无比荣耀与沉痛往事。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陈列馆里不少的物件金老都很熟悉，因为每个物件都曾留着英雄欧阳海的气息，每个物件都曾见证过英雄欧阳海传奇的一生。

2012年，笔者（右）陪同著名作家金敬迈（右二）参观欧阳海故居陈列馆。

最让我感动的是，年过八旬的金老在参观完欧阳海故居及欧阳海故居陈列馆之后不辞辛苦，执意要去欧阳海父亲欧阳恒文墓地祭奠。在欧阳海侄子的带领下，我陪同金老前往欧阳恒文老人墓地参拜。烈日当空、山路崎岖，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怀着对英雄父亲的崇敬，一步一步走向欧阳恒文的墓地。肃立在欧阳恒文墓前，山风吹拂着金老满头的银发，令人心生敬意。当我把祭祀的鲜花交到金老的手中时，他神情肃穆地望着欧阳恒文老人的坟墓，恭恭敬敬地把鲜花摆放在墓前，紧接着右手又是一个标准的军礼，久久不愿放下来。

2012年，著名作家金敬迈到欧阳海父亲欧阳恒文坟墓祭奠，敬军礼以示对老人的怀念。

在与金老的交谈中，我得知当年作为部队文艺工作者的他，在下基层部队体验生活的过程中，听到了一个叫欧阳海的普通战士，因为和指导员闹矛盾，越级给军区一位领导写了信，信中详尽讲述了他和指导员闹矛盾的由来和发展，后来这位战士竟被火车轧死了，这件事在他心里引起震动。带着好奇以及对这个敢于抗上的普通战士的尊敬，金老花了5个多月的时间深入欧阳海生前所在的部队及家乡进行深入的采访，征求各方意见，务求准确真实。在掌握大量详实的资料之后，金敬迈先生很受感动，他抑制不住对英雄的崇拜，夜以继日地进行创作。1965年，刚过而立之年的金老，仅用了28天的时间就写出了轰动一时也影响了一个时代的长篇纪实小说《欧阳海之歌》。据说这本书摆上了开国领袖毛泽东的案头，在那个创造神话的时代这本书更是神奇的发行了多达3000万册，创下中国小说发行量之最，从而让英雄欧阳海的光辉形象走进了亿万中国人心里。可以说是金敬迈成就了英雄欧阳海，而英雄欧阳海又让金敬迈的一生洒满了圣洁、庄严、崇高的光芒，桂阳这方英雄的热土从此成为金老一生的牵挂。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辉，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没有伟大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现代著名作家、革命烈士郁达夫《怀鲁迅》中的这句话，已经被无数中国人铭刻在心。

诚然如此，英雄永远是民族的灵魂、是民族的脊梁！欧阳海，一个舍身救列车的英雄，中国人民解放军著名英模、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中国人民解放军爱民模范，是继雷锋之后在人民解放军这所大学校里涌现出的又一名共产主义战士。金敬迈先生正是怀着对英雄的无比热爱，在短短的28天便创作出《欧阳海之歌》这部煌煌大作，他的话语至今还响亮地回荡在我的耳边：“我们今天幸福的人们，连一块小小的指甲都那么爱惜，连一根头发丝都那么珍惜，可是我们的英雄欧阳海呢？为了更多人的生命安全，他连生命都不顾了，难道这种精神不值得我们学习吗？难道这种精神不值得我们敬仰吗？……”

2020年3月15日下午15时20分，《欧阳海之歌》作者、著名军旅作家金敬迈先生在南部战区总医院与世长辞，享年90岁。当我从网上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情异常沉重，不自觉地站在高处向南远眺，心里默默地祈祷他老人家一路走好！

又是一年清明时，春风落日寄哀思。窗外，绵绵细雨淅淅沥沥下着，凝视这无根之水，我想起了已经离世三载有余的金老，泪水就像这连绵不绝的细雨流过不停。金敬迈，这个与桂阳有着不解之缘的广东省首届文艺终身成就奖获得者，这个我曾经有过零距离接触的著名军旅作家，这个宠辱不惊生性豁达洒脱的革命战士，将永远活在人民群众的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