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家 /文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小时候看电影《闪闪的红星》主人公潘冬子的妈妈深情的唱起插曲《咉山红》，母子二人相拥盼红军归来的期待之情，及之后潘冬子跑到山上瞬间映山红接连不断开放的场景，令我至今难以忘记。

人间四月最美天，当春风吹过，漫山遍野的映山红便以热烈的姿态，在矿区周围的山上展现着动人的活力与光彩，尤以南山岭上最为集中和绚丽。

从小在矿区长大的我，对山有着特殊复杂情感。我生活的资兴矿务局杨梅山煤矿位于湖南省宜章县城东北，距城21公里。杨梅山煤矿整个矿区南北长约5公里，东西宽1.2公里，矿区所有的建筑都沿着这条狭长蜿蜒的山谷两边错落有致的伫立着。我就读的子弟学校建在矿区中心地带的半山坡上，当时父亲工作的地点在煤矿的一工区，从我家到学校将近10里地。每天，我和小伙伴沿着峡谷的公路去上学，到学校山脚下稍作休息便开始爬坡，那些高高低低的台阶见证一个读书郎的喜怒哀乐。当时的我们因为年纪小从家到学校往返一趟不容易，中午我们就在学校食堂搭伙，吃的都是自己从家里带的饭菜。饭菜装在一个铝制的饭盒里，饭盒分上下两层上层装菜下层放米，午餐时分每人淘好米把饭盒放在学校食堂蒸笼里蒸煮十分钟左右，饭煮熟之后各自拿着写着自己名字的饭盒四散开来，感受彼此父母对自己的关爱。有时候，我们也会相互比较，看看各自带的菜品有什么不一样，也会互通有无，中午的欢乐时光就在你一口我一口的美食中悄然度过。

春天来了，在风的吹拂下，矿区周围满山满坡的野花都像刚刚苏醒一样睁开了眼，一朵、两朵，一丛、两丛……连成片，汇成海。面对这蓝的、红的、黄的……这里变成色彩的海洋，在这样的场景下人不会有烦恼的，春天绚丽的色彩给矿区带来了无穷的信心和力量。我记得子弟学校后面山上有一个叫枫树坪的地方，是我们男孩子最喜欢去玩耍的乐园，在那些茂密的树林之间打游击战、捉迷藏玩是我们的最爱，尤其是下午放学后，我们经常玩的乐不思归，直到夕阳西下才踏上回家的路。

每年春天当映山红开得最绚丽的时候，学校就会以年级为单位，组织中小学生春游。春游对于孩子们来说是最有吸引力的，春光明媚，到处一片鸟语花香，蜂飞蝶舞，弥漫着花香的空气沁人心脾。我清楚的记得，有一次年轻漂亮的班主任高老师领着我们这群快乐的小学生去爬南山岭。走出校园，同学们像一群欢快的鸟儿，哄地散了，有的跑到路边去摘茶泡，有的在翠绿的山间小路上奔跑，有的追着蝴蝶玩，有的拿着饼干边吃边玩，还有的去采摘开得最灿烂的映山红塞进自己的嘴里咀嚼起来，全然不顾鲜红的汁液把白色的衬衣染得五彩斑斓。女生则相对含蓄一些，相好的闺蜜之间一路上小声的交流着各自的生活趣事，也会采摘一些自己喜爱的映山红捧在手上，鲜艳的花朵跟鲜红漂亮的衣服交相辉映，一张张灿烂的笑脸被照相机定格成永恒的眷念。偶尔，班上调皮的女生小丽也会摘一朵野花，偷偷插在同桌春梅的头上，格格地笑着跑开了。春梅发现了，佯怒着追着小丽打。于是两个女生你追我赶地满山坡跑起来。其他几个女生见了，也加入了追赶的行列，一时间，到处都是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到了春游目的地——南山岭，高老师会招呼大家围坐在一起玩游戏，丢手绢、找朋友、老鹰抓小鸡等等依次进行，红花绿树碧草都回荡着我们的欢声笑语。做完游戏后，同学们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锅子、盘子、米面油盐酱醋、猪肉白菜鸡蛋之类的物件，按照分工各自忙乎开来，捡柴的捡柴、砌灶的砌灶、切菜的切菜、淘米的淘米，这个时候擅长炒菜的同学最是神气，几道拿手菜炒出来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眼球，众人忍不住发出欢呼声。一切准备妥当，我们怀着愉快的心情席地而坐，惬意地享受着春光，享受着自己动手做成的可口饭菜带来的快感。吃饱喝足了，大家伙就地躺在鲜花盛开的春天里，手枕着脑袋仰望蓝天白云，只听得见风在欢快地歌唱着。最令我难忘的是，高兴起来的高老师会亮开嗓子，唱起旋律动听的歌曲，在她的带动下，班上所有的男生女生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唱起来，欢歌笑语响彻在南山岭上，那一刻天地万物似乎都被感染了，全都乐开了怀。

后来，随着煤炭资源日趋枯竭，曾经辉煌一时的杨梅山煤矿不得不于2000年彻底关闭，曾经来自四面八方的工人及其家属整体搬迁至宜章县城安康小区，矿山的子弟们则去往各地读书或者工作。曾经轰隆作响的矿山早已喑哑，矿部大楼、学校、百货商场、工人俱乐部、图书馆、公共澡堂、公共食堂、家属区等等人去楼空，一工区、二工区、斜井、350、西瓜坪、三层楼、豆腐坊……时间侵蚀着矿区的每一个角落，杂草在我们曾经无比熟悉的土地上四处疯长。正如在中国曾经存在的许多大型厂矿企业一样，杨梅山煤矿以及催生出的许许多多知名或是不知名的地标建筑，我们所赖以生活、成长的环境在某一天终究会消失，就像逝去的时间，再也触摸不到。

春风吹拂，南山岭上的映山红想必已漫山遍野的开放了，只是那些曾经一起欢快嬉戏欢乐追逐开心打闹的孩子们，他们现在在何方？过得怎么样？时间无语，我也无语，就让清风捎去我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