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孙子熟练地在电脑上收款发货，老王的思绪又回到了四十年前……

“呜！”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火车缓缓驶出郴州站，好不容易挤上了这趟南下广州的列车，老王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在绿皮火车拥挤的人群中，老王显得特别另类，虽然只是三十出头却胡子拉碴、一脸苦相。想想家里烦心的事，老王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一家五口全靠老王出力挣工分，妻子是个“病秧子”，三天有两天病着，常年看病吃药，三个吃长饭的孩子，不能出力吃的却不少，每餐都嫌吃饭的碗太小。忙过秋收，老王跟着村里人义无反顾地出门“抓现金”（即外出打短工）。

偷偷扒上过路的新田货车，老王和同伴辗转来到了郴州。在郴州的大街小巷逛了好几天，却始终没找到活干，几个人寻思着：兜里的票子已经不多，干脆南下广东去碰碰运气。忍饥挨饿来到火车站，只见站内站外人山人海，到售票窗口一打听，当天到广州的火车票早已售罄，就连之后几天的预售票也早已卖完了。聚焦在站前广场一角，老王和同伴打定主意：既然出了家门，绝不能空手而归。思量再三，老王和同伴趁着夜色人杂翻过围栏混进站台；好不容易挤上一趟南下的火车，等老王回头想招呼伙伴时却早已不见其他人踪影，这个时候老王心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傍晚时分，火车晃悠悠的开到了广东坪石，车上的乘客早已挤得水泄不通，混杂着汗味、烟味、臭味的车厢闷得快要让人窒息。“没有买票的补票了！”随着一声吆喝声，面露凶相的乘务员过来查票了。当查到老王时，他抠抠索索递了一张十元的钱给乘务员，刚好能到花县，索性就买到花县。出门时，老王身上带的现金不多，在郴州瞎混几天已花去一些，到了广州总得留点生活费吧，于是就先买了到花县的票，到了广州站，能不能出站，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毕竟出站是要检票的。

就这样，在绿皮火车“哐~当，哐~当”运行声中，老王身心带着无限疲惫与困顿，熬过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到了广州站。拎着大包小包的人下了车，连绵不断的人流一直涌向出站检票口，老王心中忐忑不安、脚步沉重起来，随着人流的涌动不自主的向前挪动。通过长长的车站甬道，到了检票闸口，排起了长龙，人流慢了下来。眼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过去，老王的心吊到嗓子眼上，脊背直冒凉气，老王心里明白，一旦查出来，这段逃票的车费是肯定要补上去的。不过，这还是小事，如果是被站内派出所当做盲流弄去拘留几天，那麻烦可就大了。谁知，当身前的一个人迈过闸口时，检票人员用手顺势向后一挥，示意老王出去。紧跟着前面的人快步走过了闸口，老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真是菩萨保佑。

站在广州火车站前广场上，天已经亮了，此时的老王，早已饥肠辘辘，随便在车站边上的餐馆里吃了点东西。坐在旁边的几个人一路叽叽呱呱的一口广东白话，时而“嗨哈”有声，时而”啊啦“拖声呢气的腔调，一句也听不懂，除了肤色一样，老王第一次到广州，感觉自己到了国外。吃过饭后，老王就打听哪里有工厂招人，毕竟生存是第一要务。刚好一家服装厂招人，凭着一副好身板，老王被招聘了并分配至装卸车间。进了厂后，老王一门心思想着挣钱，第一个月的薪水一到就汇给家乡的妻子。

慢慢地，老王逐渐适应了城里的节奏，闲暇时分，他最喜欢沿着大街小巷到处逛，大城市里的人穿着就是不一样，花花绿绿、亮眼得很。在工作中，老王发现厂子里生产出来的成衣次品都是当垃圾处理。这样的衣服在家乡圩场绝对是抢手货，何不把这些次品运回家乡去卖？主意打定，工作之余，老王就有意跟厂里的主管套近乎，每当有了次品，抢先收购下来，累积到一定数量，老王就打包发回家乡销售给其他小贩。后来，老王干脆辞工，一心一意做起成衣次品转手销售的业务。淘到第一桶金后，老王俨然成了村里的“财神爷”，跟随老王的脚步，村里的年轻人南下广东，纷纷做起了服装生意，后来又扩大至皮衣、皮鞋、钱包等皮货，最后在流峰圩场形成了服装皮货一条街，吸引了长沙、衡阳、郴州等外地客户纷至沓来，流峰皮货市场名气越来越大，成了远近闻名的“小香港”。

随着交易量的不断扩大，村里的年轻后生把服装、皮货铺面转至郴州马家坪市场、北湖市场，毕竟郴州的人流物流更为便利。进入新世纪，伴随着阿里巴巴、天猫等电商平台的发展，村里的后生更是寻觅到了无限商机，利用电商平台他们在线下线上娴熟地与全国各地的客户进行交易。为了开拓更大的市场，不少年轻人远赴广州、杭州等沿海城市发展，与世界各地的客户打交道，真正意义地冲出中国、走向世界。老王早已经退出商海，儿子和孙子也在郴州城安家落户。据不完全统计，老王所在的南塘自然村，才一百来户人，仅在郴州城购房的就达50余户。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代，不少像老王这样的庄稼汉，结束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生活，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爷爷，你在想什么？”看着一脸陶醉的老王，孙子百思不得其解。“哦，没什么！”想起自己曾经打拼的岁月，老王无限感慨，40年弹指一挥间，整个国家已换了模样。